浅论西塞山
辛 文
一
湖州名山西塞山在中唐因张志和一阕《渔父词》写道“西塞山前白鹭飞……”,因此词为历史上雅词中隐逸词绝唱,而千古传颂。但与湖州西塞山同名的湖北黄石市西塞山,历史上对词境考证不严,或因名利关系,长期以来对这阕词的写作地点纠缠不清。据《野客丛书》说:“有两西塞,一在霅川,一在武昌,案(唐书张志和传)谓湖州剌史志和来谒,真卿以舟敝漏请更之,志和曰:‘愿浮家泛宅,往来苕霅间’。志和词中有‘霅溪湾里钓鱼翁’之句,明此知志和之西塞正在霅川,而武昌乃曹王用师之城,洪内翰作〈西寒渔社图〉,亦尝辨此,而漫录乃谓志和西塞在武昌,所见亦误矣。”这段文字基本上界定张志和《渔父词》作于湖州西塞山,因为中唐大历年间颜真卿在湖州作剌史,与张志和往来故事史料充分。其次‘霅溪湾里钓鱼翁’直接指出在湖州。因为苕霅两溪天下公认是湖州的别称。湖北的西塞山从史料上看是建在三国时期,有曹武王用师之说和孙吴守江之说两种,意思都在西塞山用“千寻铁炼锁长江”而名为西塞山。但湖州的西塞山从晚唐罗隐诗的“吴都亡后水潺湲”之句告诉我们,在春秋时期吴越争霸中,吴王夫差派其弟夫概驻扎湖州,筑塞守江之用,而山在湖州郡城之西而称为西塞山,日本汉学家斯波义信在《宋代江南经济史研究》一书《宋代湖州》中说:“春秋吴国出没于这一带……整顿交通,筑城设塞,吴国势力也波及苕溪流域”。吴王夫差在湖州的遗迹如妙西的抒山饮马池、长兴的吴山送女潮至今还在。吴国当时对湖州东西苕溪都建塞关,因而在东苕溪菰城处的水关也称西塞山。在古代战争期间尤其是江南,运兵的交通工具是船只,因此建筑塞关断江而守是一般的军事常识,后来越国在勾践“十年教训,十年生息”后灭掉吴国,因此毁掉在苕溪上的塞关,所以水潺潺湲畅无阻。故湖州的西塞山比湖北的西塞山要命名早几百年。二
湖州的西塞山因张志和《渔父词》蜚声海内外,历史和现代无数学者、诗词家等文化人来湖州寻找这座文化名山,因词境的美奂无比招来人们对人间安逸的生活境界梦寐以求的追寻,可以说除了蓬莱三岛成仙的追寻无望外,西塞山是当时人仰慕古人无忧无虑的世外桃源。因此西塞山又成了人们必须指认清楚的山体。几百首寻旧的古诗词充分说明了这一点。但湖州具体的西塞山究竟是哪一座呢?翻遍了明《万历府志》、清同治《湖州府志》及《明茹瑺严公神道碑》、⑴严震直墓葬处,是西塞山,具体是哪一座山还是个谜。因此《湖州掌故集》作者徐献忠说:“西塞山久无定论,唐诗纪事谓陶现至西塞山下泊舟吉祥佛舍,郡志乃谓严尚书震直墓在西塞山,皆以郡城之西言之,新志又以城西南之二十五里则与妙喜相近尤非,刘孟熙以为磁湖镇道士矶即张志和所谓西塞山前者也,此当有据。”徐献忠是湖州清末民初的一位饱学之士,受南浔刘承干之邀参与编写《吴兴丛书》,他的家就住在康山与栖贤山之间的九霞山,对郡城西部的山墟了如指掌,他上述的考证说明了⑴西塞山久无定论;⑵陶现的泊舟吉祥佛舍故事和严尚书墓葬处均泛指城西一带山而已;⑶志书上城西南二十五里和妙喜相近的说法更加错误。⑷刘孟熙说在道士矶在西塞山前则有根据。清初湖州太守吴绮曾有一闋词,词牌为渔父家风,词名为《过西塞山访张志和旧隐不得》:“鳜鱼青水旧迢迢,有客泛兰舫。而今事往无人问,花落大夫桥。新月小,暮山高,古风遥。樵青何处,欸乃声声,如意频敲”。由此可见自清以来,西塞山久无定论,而那时离严尚书墓葬处之说比我们现在更近,但词中毫无涉及,流露西塞山往事无人知晓也无人过问的状况。所以当前若有严尚书墓,凡阳湖、桃花坞之类说法,那不能说明哪一座具体的山是西塞山,充其量只能说明是西塞山前或者与徐献忠早已说过的泛指城西的山而已。三
湖州的西塞山是湖城西面的要塞,又经张志和词中点明,应该确有实在的山体,应当在军事和文化上有其深远的源由。但是由于历史的久远,我们不能用现在的重视去苛求具有历史局限性的古人。我们只能用“读万卷书,行万里路”的考证态度去考察研讨这座历史名山的地理位置和山名的沿革。去伪存真,让这座无限诗意的名山露出美丽的面貌。
1. 晚唐罗隐诗中有西塞山特征的描写
晚唐大诗人罗隐(833年-909年)字明諫,余杭人,光启中、入镇海军节度使钱镠幕,后迁节度判官,给事中,他娶湖州城西沈村沈氏,沈氏二十九岁病亡,后续钱塘杜氏,他悼前妻曾有《乌程》诗一首“两府攀陪十五年,郡中甘雨幕中莲。一瓶犹是乌程酒,须对霜风度泫然”。说明他与前妻婚后十五年中经常往返杭州、湖州。后来罗隐著作《谗书》而名落孙山,他曾隐居西塞山罗刹二石山,后称罗山。唐诗僧齐已《寄钱塘罗给事》诗:“愤愤呕谗书,无人诵子虚。伤心天祐末,搔首懿宗初。海树青丛短,湖山翠点疏。秋涛看足否,罗刹石边居。”从唐代归仁诗中看,罗隐可能葬在湖州罗山:“一著谗书未快心,几抽胸臆纵狂吟……长安冠盖皆涂地,仍喜先生葬碧岑。”总之罗隐于公于私对湖州很熟悉和了解。他有一首指证西塞山的诗:“西塞当时指此山吴都亡后水潺湲。岭梅乍暖残妆恨,沙鸟初晴小队闲。波阔鱼龙应混杂,壁危猿狖奈奸顽。会将一副寒蓑笠,来与渔翁作往还。”这首选入《吴兴合璧》的诗,经过前人的研究,被列入西塞山条目之中,想必作为“信可谓毫发无憾”的《吴兴合璧》对《全唐诗》的诗名注释等都已经通过学术研讨而正式编入此书的。因此罗隐的《西塞山》当指湖州无疑。诗中“岭梅乍暖残妆恨”应指城西群山中的栖贤山,因为栖贤山自战国时期齐国管仲敬,鲍叔牙隐居西崦山而称栖贤山,西崦山以梅花之盛而著称。他山与湖北西塞山均无“岭梅”之景观。所以处在晚唐与湖州有千丝万缕情结的罗隐,他隐居栖贤山后的罗山,历史和现状应该是最清楚的,况且他与中唐张志和只相差100年。“西塞当时指此山”是他经过求证而得出的结论。所以当时梅花著称的西崦山(栖贤山)应当是罗隐指证的西塞山。
2. 明代梁辰鱼诗中对西寒山特征的描绘
明代著名戏曲家梁鱼辰,在湖州写下一首《登西塞山访张志和遗迹》诗“晚登西塞山,悠然出林薄。诸峰自南来,兹岭独岝崿。攀援上萝蹬,翠微搆兰若。清梵悬香林,法鼓时间作。零雨飘岩阿,残云卧松阁。缅怀元真子,雅志甘寂寞。云鸿入冥冥,孤云邂缯缴。风云湖上归,浮名寄蓑笠……。”这是一首历史上完全没有争议,公认是梁鱼辰访湖州西塞山张志和《渔父子》遗迹的纪事诗。但诗中梁鱼辰将西塞山独特的“兹岭独岝崿”与湖州城西群山作了明确的区别对比,是继罗隐以来较为形象地阐述了西塞山山貌特征的文字证据。经过我们仔细的实地考察,湖州城西群山中,从盛湾、康山二山脉均是与妙西南来的山相连,正如梁诗中“诸峰自南来”相符。唯有栖贤山、罗山、刹山(妙峰山)这组山,从南埠王村直到霅溪边,是独立突兀的,因此梁 鱼辰所确认的西塞山即是今天的栖贤山、罗山、刹山(妙峰山)这组山,而且他诗中“攀援上萝蹬,翠微搆兰若。清梵悬香林,法鼓时间作。”完全是登上仙顶寺的描写。香林也是指栖贤山上的梅林。南宋以来,栖贤山仙顶寺香火鼎盛,到了明代梁鱼辰访西塞山时,禅宗的临济宗已将仙顶寺作为临济宗本寺。直到今天我们在仙顶寺还能看到四十二代座主等残碑断刻,所以梁诗当时登西塞山访张志和遗迹,他山无此景象,无疑是指栖贤山。
3. 罗隐诗称溪风漾很可能就是张志和垂钓的霅溪湾
晚唐罗隐愤而写《谗书》,退而隐居湖州城西的罗山,而此山的另一面就是栖贤山,从前述诗中可以看出罗隐将罗山、栖贤山认定为西塞山,可见栖贤山和罗山是他身后才被人命名的。尤其是栖贤山是元代后因赵孟頫夫人管仲姬是管仲后人而更加隆称为栖贤山,至今山下还有管仲与鲍叔牙的祠堂纪念他们。罗隐居湖州为了寄托幽思,排遣忧愁,曾写过一首《赠渔翁》的诗:“叶艇悠扬鹤发垂,生涯空托一纶丝。是非正向眼前起寒暑任从波上移。风漾长歌笼月里,梦和春雨昼眠时。逍遥此意谁人会,应有青山渌水知。”从诗意看他失官后,重蹈张志和的复辙,也在春天季节在船上,仿效张志和钓鱼,但他的隐逸功夫不够,只在船上白日睡觉,而心中知道他惹的是非不久就会天下大白,真正在张志和当时的地方避祸只有青山绿水知道。他在诗中将张志和当时《渔父歌》的霅溪湾称为“风漾。这可能在当时已有风漾的名称,也可能他另一首霅溪晚泊寄裴庶子称:溪风如扇雨如丝,而由他开始将此湖湾称为溪风漾,简称风漾。根据我们调研在栖贤山北火车南站的西北水在面,至今老百姓还称溪风漾,只是他们和称罗山为卢山一样而称为西风漾或者西凤漾。光绪年间的西封漾碑,也是记音不记由来的产物。而栖贤山和溪风漾离湖州二十里左右,比较符合志书所称的距离。所以从这些有参考价值的史料中,可以论定唐代西塞山即是湖州城中心向西二十里左右南火车站后的栖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