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陈武
耍孩儿又名嗨嗨腔,是以曲牌名命名的一个戏曲声腔剧种,它源于桑干河上游,活跃于山阴、应县、怀仁、大同及晋西北神池、五寨,内蒙的呼市、包头等地,深受观众喜爱的稀有剧种,地域明显,历史古老,发现文字记载已有700多年的历史。
耍孩儿的起源人和发源地
清末、民国年间,山阴县永静城村有一个人称贺青有的耍孩师傅,在怀仁刘宴庄村“坐房子,打校校(音)”,他教出的几个主要优秀弟子有赵真(须生,山阴永静城人)、本村的仝官义(三花脸)、田雨(青衣)、田禾(旦角),还有盐丰营村的贾培堂(花身儿、俗称撵边)。学艺出手后,开始在附近村庄演唱,后来又联络了怀仁南辛庄的辛致极(青衣,后来的飞罗面)、应县的高宪(旦角改须生,艺名三娃旦),组成了“罗全”戏班,在周边的山阴、怀仁一带演唱。当年由于社会混乱,常有强人骚扰勒索,戏班还特聘祝彦龙武师(永静城人)做保镖。
贺青有年岁较大时行动不便,他教徒弟只能靠口授,但还是他亲自指导,让师兄传师弟,带出了山阴县冻牛坡的“二圆眼”(小旦),“梨儿脆”(青衣),“三小眼”(老旦),为“罗全”戏班增添了力量,也增添了周边耍孩儿剧种的传人,辛致极、高宪也有过与贺青有异地同宗的师徒之交。
日本人侵占中国后,耍孩儿同其它剧种一样,被禁锢了六、七年,但贺青有的徒弟们还是把这门艺术很好地保存下来,范围不大地还在周边活动着。贺师傅下世后,就是这一拔徒弟挑起了这一带耍孩儿剧种的大梁。
须生赵真没有儿子,日本人退却后,他随出聘在盐丰营村(黄花梁北,仅距山阴地界十里)的女儿定居在该村,并且也坐了房子,因为这个村有一副完整的“戏箱”,再后来这班“罗全”戏班就以盐丰营村为坐地,成了方圆几百里最好的一班耍孩儿戏班,可以说,当时的山阴人曾占过半壁江山,这是大同耍孩儿剧团的最前身。旧时代,唱戏的人地位很低下,名气也不高,因为这是一个特殊的行业,扮角色必须得打破演戏人的亲连关系和辈分界限,为此被人们称作“下三烂”,民间也有“馋学戏子懒出家,又馋又懒当屠家”的世俗偏见,能有三顿饭吃开的人家绝不让自家的孩子学戏。但也有确实是爱好和天生有缘的人投入这一行。女子唱戏的先例却是没有。
盐丰营“罗全”班的这些人,都是来自农村,大多数是穷人家的孩子,学戏就是为寻找一条生存之路,正头二月、七月农闲时组织起来下各村唱唱,农忙时再帮人打短工,或是耕种自家那点微薄的土地和干些其它活儿,赵真就是一个当长工的人。
戏班的行头,穿戴有的是班主自有的,有的是租赁人家的,有时也搭配一些秧歌衣裳,很多简单道具都是自己制作,还有一些特殊行头,如梢子(头顶上的甩发)、翎子等也有的自己掏钱买,归个人私有。晚上的灯光,是用四块板瓦对扣两组绑在戏台上的两根露明柱上,上边各放一盏盛满胡油的碗,指头粗的捻子,点燃就是照明。
孙有从班学艺
孙有,1938年出生在山阴县苑家辛庄乡杨智庄(后改叫西杨庄)。祖辈以种地为生,祖父手上开过炭场,为此,他的父亲娶的是盐丰营村张氏大姓的女儿。
杨智庄地处偏远,全村只有三百余人口,很少有念书人,私塾房是雇用的苑家辛庄村一个先生,农闲下来教书,农忙回到人家村里,孩子们也没有课本,单凭先生口授,学字是用较软的白石条在黑色的薄石板上写。这个先生发现孙有生得机灵,长得俊秀,又十分仁义,便与他的家人说:想让孩子有出息,就不能窝在这里,必须走出这个村子。家人听了先生的话,母亲便带他到娘家念书,从一年级念到四年级。母亲没住娘家,在村中又租了一间房为儿子做饭,恰好与赵真教徒弟的房同在一个院中,孙有的父亲隔三差五地去为母子送粮食、山药供他读书。
孙有的母亲爱看戏,爱听戏。受她母亲的遗传和影响,孙有每天放学见到赵真为徒弟们拉戏,常常呆看在那里,耳濡目染,好些唱句、身段自然而然就牢记在心。解放初期,学校排练节目,孙有竟然比哪一个同学都演得出色,得到老师的看重,渐渐地也被赵真看中,向他母亲提出想领他学戏。孙有一入门便爱上这一行,并很快得到戏班和观众的赞赏。
1954年,赵真告诉他母亲说盐丰营耍孩班被怀仁文化馆正式批为职业剧团,如果愿意,可以让孙有占上一个名额加入剧团,这是孙有巴不得的心愿,于是他瞒了不同意他学戏的爷爷、父亲,与同时学戏的薛国治,陈有官(盐丰营人)等随了剧团,同时还有辛致极,高宪、赵真等八、九名老艺人,不长时间又招收了十五、六名青年、少年孩子们,加上文武场共四十余名演职人员组成了“怀仁县耍孩剧团”,体制是自负盈亏,这就是大同耍孩剧团的雏形。
耍孩儿的起步与发展
剧团成立,没有团址,最初租住在怀仁县城一个叫郭二的车马大店里,行李都是自备,孙有由于是瞒着爷爷、父亲出来,所以半年没有铺盖,白天穿啥,晚上盖啥,头枕家做鞋,睡着大店顺山大炕火烧梁的后面。
剧团新成立,略一整编,就下村演出赚钱,没有交通工具,先是雇用河涧堡的两峰骆驼,驮运道具、行李,后来慢慢改为胶轮马车,人却一直步行,照明的纱灯怕损坏,管灯的人走到哪里一路担到哪里。
唱戏是一个十分艰苦的行当,早晨五点就起床,喊嗓子,练功。口里先含上一口凉水,到场地吐出来,先“噢、噢”地拨音、从低到高,完了再念白,然后练唱功,先小段,后大段,再后压腿、揉腰、打倒栽、翻小翻,吃饭七成饱,板带束腰,天天如此,逢年过节回家也照常不误。如是遇上有水井的地方,爬在井口吊嗓子,是最好不过的原生态做法。
遇上倒台,赶台口,夜戏一散,连夜拆台,走在路上好像是边走边睡觉一样。那时候,房子短缺,冷房、伙房、破房都得对付着住。有时候号不上房,夏天还好说,集体住大庙、场房、墙根、圐圙。冬天住在冷房还不敢生火,怕炭火中毒,一晚上蜷起腿抱成个团。遇上下大雪倒台,寻不到正路瞎走,有一个力大泼辣人踩开脚印,一行人全拨着腿跟着一个脚窝走。一次在高山翻了车,压住好几个年老体弱的人,也不知哪来那么大的劲,众人将皮车扛起来,救出了已经昏过去的人,周边村庄的妇女们说童儿尿能活血,硬打着小孩的屁股让挤出尿来灌给伤者,导演贺善仁就是这次砸断了腿,终身落成残疾,后来搞后勤,当了会计,直到剧团解散。
刚进入剧团,人们每月只挣五毛钱买牙具,后来连五毛也不给了,整整半年不见一分钱,攒起来全部在1955年从北京买了行头、道具装了箱子,像模像样地武装了起来。后来逐渐挣到两元、五元、十元、二十元、四十元,上世纪六十年代挣到了五、六十元、七八十元。
1957年行政区划变动,怀仁县耍孩剧团归了大仁县,改名叫“大仁县工农剧团”,1959年归成大同市,取名“大同市民间戏剧团”,文化大革命开始,短暂叫过“大同市东方红剧团”。
艺术道路上成长起来的“孙筱琴”
孙有学戏,对师傅们十分尊敬,启蒙师傅赵真体弱多病,孙有为他斟茶倒水是日常必干的活儿,下村倒台,先为师傅捆绑、搬运、解铺行李,难走的路搀扶着老人,深得师傅的爱戴。
1958年,一代艺人赵真病逝,恩师没有儿子,孙有破了父母亲健在不能挂满孝的规矩,和一个叫“七十五”的师兄,全身披麻戴孝,背大头,扛幡子,一切按儿子的常规打发了师傅,以后每逢清明节、中元节,他都尽量赶回盐丰营为师傅烧坟拜纸,那位“七十五”师兄没离村里,则是一节不误地一直祭奠到他也80多岁,每逢师傅的祭日或是正月,孙有与他所在的剧团,大多时间回去为一代名家和剧团的发源地各唱戏三天。
孙有十三岁学艺,初攻小旦,后改小生,1954年参加剧团,55年逢倒仓(变声),整整一年,嗓子沙哑发不出音来,团里决定解除他回家,但又惋惜他这个人才,又怕他过不好年,最后定下等过完春节归团后再告诉他,也是该吃这碗饭,回家过年,母亲说是不是上火了,于是熬了一大碗净绿豆汤,让他连稠带稀一齐喝下去,巧到了极点,大年初二五更出去喊嗓子,几下子吼出了音,几天的锻炼,竟神奇般地通畅,唱出的音醇厚柔润,且略带沙性,分外好听,这正是唱戏人最求之不得的声带,以至孙有一生中连平时说话也一直是这种沙呼呼的声音,为此,1989年长春电影制片厂专请他为新拍摄的影片“红棉袄”配了具有北方典型特色的耍孩唱腔。
孙有归团后,老师们大喜过望,决定让他改唱须生,由于他学习用功,吃苦倍于常人,艺术长进十分明显,后来根据团里的安排,又从师了专门分配到耍孩剧团一个叫李鸿的晋剧须生,学得了不少正统剧的大家招式和耍孩剧种中从来没有过的舞台艺术,唱腔上,他还仔细琢磨,巧妙揉进了晋剧、道情中的一些唱法,使他的艺术大幅度提高,紧接着,团里移植,新排了“黄金婵”、“黄鹤楼”两个剧目,孙有都是主要角色,“黄鹤楼”中他扮演周瑜,新引进的翎子功,翎子在头顶上“单竖”、“双竖”的绝技,在上世纪的耍孩剧种中独一无二。
规范的训练,加上孙有英俊的面孔,又正值青春年少,其后的登台亮相,更使他英武洒脱,动作阳刚利落,唱出的后嗓音字纯腔圆,气荡悠长,尤其是剧情中声先人后的台后唱腔,更使人听得情醉神驰,为此得到文艺界同仁和观众的交口称赞,到1958年,已是名声大振,正好弥补了老艺人赵真下世、高宪较年老,须生角色青黄不接的空挡。1959年他和张俊兰合演的“送妹”(孙有饰赵匡胤),在雁北地区的地方戏汇演中获得“优秀青年演员奖”;1960年在省城太原参加的华北地方戏汇演中,他演出的“搧坟”(饰猪八戒)得到华北局第一书记李雪峰的大加称赞,并和全体演职人员合影留念,鼓励他“努力提高艺术水平”;1961年在山西榆次的地方戏汇演中,他的“搧坟”(饰猪八戒)再一次获得“最优秀表演奖”;1962年他和张俊兰合唱的“送妹”(饰赵匡胤)被中央广播电台灌制成唱片,向全国播放。1964年他和李永莲的“搧坟”(孙有饰猪八戒)在解放军装甲兵学院为党和国家领导人邓小平、彭真等演出。1964年大同市民间戏剧团也首次获得了“山西省文教群英会先进单位”的称号。
这时候,老艺人辛致极、高宪等逐渐退后舞台,优秀的青年演员开始成为剧团的台柱,当时最出名的当数薛国治(青衣)、孙有(须生)。方圆百里的老人们一提口就是缠科儿、虎虎儿(二人的小名),他们是行当挑重,艺术挑梁。
一次,剧团在浑源演出,飞罗面辛致极出场,因为年纪老了,观众喊着要看小飞罗面的演唱,为了满足观众要求,又一场戏换成了薛国志重演同一个剧目,结果博得了满场的掌声,“小飞罗面”的艺名从此叫开。辛致极和薛国治是男身扮女装的青衣行当,舞台上风韵俊美的扮相,飘逸轻盈的身段、柔身细腻的唱腔,倾倒了无数的观众,人们说就象白面罗子上的那飞飘的最白,最细,最优质的面一样,形象地给他们冠以了“飞罗面”的美誉艺名。孙有一生大约扮演过一百余个角色,改唱须生出名后,大同一带的人都说:“又一个筱桂香、李树琴”(二人均为五六十年代雁北地区晋剧名家),慢慢“孙筱琴”这个艺名传开。他与薛国治合演的“打佛堂”送饭一折中(分别饰黄金、黄桂香)边哭边唱,声泪俱下,不知赚下了多少妇女们的眼泪。
新中国的妇女解放运动,为戏剧事业打开了几千年女子不能唱戏的枷锁,1955年,李茂秀、张秀云两名年轻女子首批加入了“怀仁县耍孩剧团”。以后很快有张翠兰、张俊兰、仝喜莲、张桂贤、李永莲、王彩萍等青年女性报考被吸收入团,到文化大革命剧团解散,共有二十余名女演员。
1958年,薛国治与李茂秀、孙有与张翠兰喜结连理。
其间他们经常回到山阴演出,和山阴同时期的耍孩剧团交流密切,那时候山阴的几个村办耍孩剧团也很知名,比如来远耍孩剧团、固驿耍孩剧团、河头耍孩剧团。
(摘自《山阴人文》)
(来源: 朔州新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