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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口”难言的“冫口”字
常人会有口难言,多半是有难以明言的隐情。此处的有“口”难言,乃由“冫口”字中有“口”,但常人不常见,因此难以启齿,难以开口。若开口,通常也是“嗯”或“啊”,距离此字应有之音绝不沾边。
“冫口”字不仅不常见,也不常用,若说百分之九十九的人,都不知道该怎么读这个字,其实还不足以说明此字有多难。也许该说,世上只有千万分之一,甚至更少,以中国十几亿的人口量来算,估约百来人,真正了解这个字,才稍为接近事实。
而且,认得这个字的人,依照目前发展的情势,除非发生特殊的情形,认识它的人,只会越来越少,越来越稀有。北京大学历史系老教授张传玺,是其中之一。
好学的人,遇到不认识的字,会去查字典。但是,查不到时也无可奈何。
多疑的人,可能会怀疑此字从何而来?是否真有此字?莫非是为艺术而艺术的艺术家,为了艺术而牺牲了某些笔画的艺术字?
也许,具有如同“入太庙每事问”般精神和态度的人,才得以理它、知它、解它、识它。
依张传玺教授所述,可知“冫口”字的“冫”,不是汉字部首中唸“冰”的那个“冫”字,在汉典“冫”部的257个字中,找不到它。在“口”舌的“口”部2854字中,或读“围”、读“国”的“口”部266字中,也没有它。
在“冫口”中“冫”代表二条流向大海的小河,而“口”既是二条河入海的河口,也代表夹在二条河中特殊的部位。“”字表示了一个特别的地理
环境,同时也用来称呼位在那里的村名。
这个地方在山东日照涛雒镇的东南方,“冫口”字原来的读音为“沾”,原来的“冫口”子村,现在改名“栈”子村,音似近而非,义则远远远矣。
依汉代许慎归纳的六书看,“冫口”字是在固有的书写范式中,一个形象的,描绘某个特别地点的新字,有原始的象形趣味,和朴素的创造意念。一个不同于权术需求,不同于艺术想象,自发性新生的字。
这样的字,需要特定的时空,及包涵异己的雅量,才有生,并存,并活。
自然和文明都有汰弱留强的一面,但同时又有护弱守残的一面。
若弱者只能消亡,固然可说是弱者的不幸,但也反映出彼时强者的无力与无能。当残弱者也有生存空间,甚至得以扬长避短,才是盛世应有、强者可荣的模样。
文字是文明的元素之一,一个特定的字的兴亡,与社会环境的变迁有绝对的关系。中国消失的文字何止千万?当人们不再使用它,也就不再识得它、忆起它。若干年,或千百年后,时人只能臆测它、猜解它。
“冫口”字很幸运,现在还有认识它的张传玺教授,不仅认识它,还知道它的出身来历,并且在九十高龄,依然尽一己之力争取它的生存。
即使只在它故乡的一个村子,或一个镇子的人认识它,守护它,也是好的。
作者:尹德龙于北京
张传玺教授在《涛雒旧话500例》一书中说道:冫冫口音粘黏的粘,是二个海口之间的意思,字可能始于清朝前期,因官方电脑中无此字,约于30年前改用栈字取代,当地百姓抗议多年无效,目前尚未改回此字。
日照当地人的自造字,因栈子村位于两条河的合并口处,根据地理所处的环境,自造了这个字。既然是自造字,所以字典上也就查不到它,只有当地人认识。认识它的人虽说不是很多,但也不是楼主说的百人,至少是数万人了解。
这些沿海村村名都有文化内涵。
人才辈出的二口子村。
村名几个口,其实不重要。重要的是我们把精力放对地方。涛雒的衰败是不是有这方面的关系。
冫口子,我永远怀念的地方
张传玺(北京)
冫口子,我永远怀念的地方。这里有我外祖母的居家,有我童稚时期嬉戏的所在,还有我少年时代启蒙读书的学校。我没有见到过“世外桃源”,也没有听到过“田园牧歌”。
我今年已八十二岁,见到听到的实在不少,可是我总认为:冫口子的自然风光,已经够得上“世外桃源”了;冫口子人的起锚声、号子声,已经够得上“田园牧歌”了。
冫口子,在我的故乡涛雒镇东南八里。其东北八里有海港涛雒口,东南四里有海港张雒口,冫口子地处南北二口之间,因之创制以象形文字“冫口”(音沾zhān)为村名,寓意深长。冫口子由三个大小不等的自然村组成。三村之间均相距里许,有小路相通。三村的东、北两面,均有茂密的防护树林,郁郁葱葱,与灰瓦粉墙相间,美丽如画。冫口子的四周,大部分是海滩围绕,只有西南有路通于内地。每天两次涨潮,海水自南北两口灌入,深可丈余,水天相连,一望无际。海鸥轻掠,帆影摇动,冫口子三村就像漂浮在大海之中,宛如蓬莱仙境。
俗话说:“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冫口子的四周都是不毛之地,没有寸土可耕。因之,冫口子人自祖辈以来,世世代代依靠两只手,向大海讨生活。天有不测之风云,人有旦夕之祸福。清朝中期,东海海啸,冫口子村被淹没,居民遭灭顶之灾。冫口子人在悲痛之余,艰苦奋斗,在废墟上另起炉灶,重建家园。几十年后,他们把冫口子村的海上事业搞得红红火火,并推上了高潮。仅小东冫口子二十几户人家,竟然拥有名叫大车、二车、大新红、小新红等的五艘跑上海的大帆船,拥有本村出身的老大(船长)五人。冫口子全村拥有大小帆船上百艘,跑上海、青岛、连云港的均有。这些大小船只不仅货运,还从事捕鱼等。冫口子出身的上至老大,下至水手,共有二百余人。不在船上作业的老人和半大男孩,也以在海滩、港汊之间,捞鱼,摸虾,扒蛤蜊,捡螺蛳等,以补助生活。冫口子人打出了自己的天下。
冫口子人对于在海上作业是严肃认真的。常出海的人,要懂得一些天文、海象、气候、航道等学问,普通人也要懂得一些潮汐知识,至少要知道大汛潮、小汛潮的时间、水量,及其变化规律。冫口子人尊重海事的意识很浓,并形成了风俗习惯。如供奉海龙王和妈祖神,与各地渔村相同。大冫口子北面,有龙王庙一座,俗称后庙,香火不断。在四、五号樯的大帆船上都有妈祖神龛,匾额作“天后圣母”或“天后行宫”。小船上也有妈祖神主(牌位)。每年春节后,大小船首次出海,都要为海龙王和妈祖神烧香,放鞭炮,有的还为“娘娘披彩、挂灯”。娘娘在北方叫天后,在东南沿海叫妈祖。
冫口子人有一些特殊的习俗是与“靠海吃海”有关系的。主要是为求吉利,避禁忌。求吉利者,如船上的春联:大桅杆上贴“大将军八面威风”,后艄上贴“顺风相送”“海不扬波”“无远弗届”等。避禁忌者,如吃饭时,不能将碗、杯扣在桌上,忌“翻船”。不能将筷子放在碗上,忌“触礁”“搁浅”。
冫口子人热爱冫口子。他们的生产生活都很艰苦,但从不叫苦,而且还会苦中求乐,尤其是年轻人,更是如此。他们喜欢游泳、体操、唱歌、打拐、下棋、打瓦,友好相处,团结合作。如最贫穷的小东冫口子的青少年,每逢外出干活,在回家的路上,总会按照抗日歌曲《松花江上》的曲调,引吭高歌:“我的家,在涛雒南乡,小东庄……”还喜笑颜开。
冫口子的文化比较高,这也与冫口子是一个开放型的有文化积淀的村庄有关系。如叶华东是清末的贡生。他的弟弟叶春墀(玉阶)和族弟叶蓬山都是日本留学生。书法家有“三八”,就是张八、李八、傅八。还有数十位具有中学以上文化的中青年人,他们都很重视本村的文化教育。冫口子小学办得就认真扎实,思想活泼。如在校学生,一年级开始写“大仿”,二年级开始设“讲演课”,三年级开始写“日记”“作文”。用小楷誊写。四年级以上参加学校组织的社会活动。此外,还有“时事讲座”“课堂讨论”“文体比赛”等等。在这里,我讲两个小故事,可以窥见冫口子小学的教学和师生关系等情况。一个是:有位同学在“日记”中说:“在路上,有两个小孙(孩之误)子在打架。”老师批曰:“儿子哪里去了?”另一个是:有位同学在“作文”中说:“爸爸不管三七二十一,四七二十八,就把哥哥大批一顿。”老师批曰:“还有五七三十五呢?”这两个小故事开始在班上说出,确曾一度引起过哄堂大笑;可是稍一思考,就会体会到:冫口子小学没有师道尊严,师生关系是相亲相爱的,教学是生动活泼的,效果是显著的,影响是深远的。正因为如此,冫口子小学的教师和学生易于接受进步思想,在抗日战争和解放战争时期,曾是一座培育革命幼苗的摇篮。许多优秀学生后来参军、参干,为革命做出了巨大的贡献。正因为如此,冫口子曾荣膺日照“革命第一村”的声誉。
注:转自《中华读书报》(2009年12月9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