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来几年中国的大趋势(重磅文章)

2005年,袁剑写出了《奇迹的黄昏》,书中大部分内容2004年写就。我们现在知道,他的眼光过于长远了。但是2012年,袁剑又出版《大拐点》。《奇迹的黄昏》被禁,《大拐点》侥幸上市,所以我们完全可以谈谈。在《大拐点》的序言中他写道:
本书想要提醒人们,中国可能已极其接近一个大型的经济拐点。这个拐点是由全球市场体系的裂变与中国内部的结构裂变共同触发的。时至今日,仍然很少有人愿意相信中国神奇的经济永动机会力有不逮。……在本书中,我将详细阐述中国奇迹的历史缘由,也详尽阐述创造中国奇迹那些历史条件正在发生的深刻变化。增长的蜜月正在接近终点,因时而变的战略转型当然也就迫在眉睫。迄今为止,最悲观的预测来自北京大学的佩蒂斯,他在最近预测,中国未来几年的经济增长可能只有3%~3.5%(扣除实际通胀率,或许经济增长还不如这个数字)。……
还是不引用了,因为在2013年6月21日,袁剑写了我在网上能找到的最后一篇文章:《一场足以引发历史巨变的危机悄悄降临》。在文章中他写道:
金融危机之后的5年,虽然不断微调和变换政策基调,但中国经济其实一直在做的只有一件事,那就是通过各种方式加杠杆。其时间之长,幅度之大,经济史上罕有其匹。……中国将可能是下一次全球重大危机的震中。……但无论如何,经济止跌回稳,似乎暗示了中国经济管理者仍然牢牢控制着局面,而传统的信贷货币刺激仍然有效地发挥作用。当此时,头脑简单的周期论者一片欢呼雀跃:中国新一轮经济增长周期已经启航。……其结果是:2009~2012年间中国的新增债务规模达到gdp的110%,债务总规模/gdp达205%。而在2013年一季度,中国的信用增长甚至达到了令人咋舌的58%。债务增长幅度而不是债务的整体规模从来就是金融危机的一个先行指标。……
时光到了2017年9月份,根据惠誉的数据,中国的债务规模已经达到了gdp的250%,超过200万亿元人民币,并仍将继续增加。标普甚至预测,2017至2021年间,中国债务规模可能会达到302万亿元,这个增速肯定快于名义gdp增速。
西方专家看到的事情,我国专家和决策层不可能看不到,所以在2015年秋,“去杠杆”就成了供给侧改革的重要内容之一。2017年10月份的重要会议之后,“去杠杆”已经成了重中之重。
现在大力搞去杠杆还来得及吗?天天嗑药的人突然断药,又会是多么痛苦?所以,去杠杆究竟会执行到什么程度,我们必须走一步看一步。但无可争议的是,严酷的去杠杆已经开始、并在2017年10月份之后大为提速,未来几个月恐怕将是最为猛烈的时期。
这时,回头看袁剑多年前的预测,或许才觉得当初他的分析是多么准确。
在《大拐点》中,他提出了六个基本判断。
1、社会反向运动造成整个社会成本上升。
什么是“社会的反向运动”?这是指当市场和政府把社会压缩到极点的时候,在随后的历史过程中会发生一个反向运动。具体到经济上(嗯,我们只谈经济),则表现为企业成本(包括环保和人力成本)的剧烈上升,以及由此带来的一系列变化。
2、2008年后,中国经济进入泡沫化阶段。
显然,是“四万亿”让他做出的这个结论。而2013年之后的大众创业、万众创新,2014和2015年之后的……
3、全球市场扩张体系终结。
奥巴马阶段已经表现出了这个苗头,特朗普阶段基本上是赤裸裸了。以中国为代表的新兴市场国家,都寄生在以美国为主的全球市场扩张的过程中。那么,当……
4、资本外逃。
2015年股灾之后,这个过程尤其明显。而我国,一方面在大力引进外资,另一方面则是限制资本出海……
5、中央和地方zf的蜜月结束。
袁剑认为,中央和地方的蜜月从2008年开始就逐渐结束了。张五常教授认为中国经济的动力来自于几百个“诸侯经济”,也就是各个市县可以充分决定本地经济的发展。但袁剑认为,这是中央给予地方不恰当的激励造成的,因而不可持续。一旦不可持续,中央和地方的蜜月关系会从此结束。
2012年开始的大力反腐、2016年的楼市限购限贷,极大加剧了这个进程。而2014年的全民创业,则在一定程度上给予了地方更大的权力,现在来看只是短暂的蜜月重温,然后历史重新朝着蜜月结束前进。
那么,为什么中央和地方关系会这样发展呢?袁剑更强调社会和文化的因素,他认为杀鸡取卵的经济增长模式对社会信任造成了很大破坏,从而造成社会成本的上升和经济可持续发展的不可持续。由此,他提出了zz改革……
还是扯回经济吧。邓元杰认为,从经济角度来看,中国以前的“诸侯经济”还是一种良性竞争,大家可以自己发展自己,相互合作,对外出口。但是随着阶层的日益固化,随着年轻人的日益减少(“90后”是60年代以来最少的一代人),随着大城市的吸引力越来越大,当大家开始争夺存量时,地区之间的竞争,就越来越向恶性竞争演变。而国家必然要从全局考虑问题,必然要对地方经济干涉得越来越多,这导致中央和地方zf的矛盾越来越大。
6、提出了“官企”概念。
袁剑跳出了二元对立的思维模式,质疑了国企和私企的二分法,提出了官企的说法,认为并不是全民所有制就一定比私企更有优势,而是离政治权力更近的企业,所能获得的经济发展的特权与优势更多。这种“离政治权力更近的企业”,既可能是央企,也可能是地方国企,也可能是民企或私企。
回首过去几年,看看那些著名的企业,无论是央企、国企还是民企,它们的风光与倒霉,是不是在很大程度上是因为权力的喜爱或厌恶呢?
我们不得不佩服袁剑的洞察力。
袁剑还认为,解决之道就是:不再是人为地拔高经济增长速度,而是要尽快建立一个经得起衰退冲击的社会结构及政治结构,以免冲击突然从天而降之时,中国社会成为一片废墟。
“不再人为拔高经济增长速度”,今年以来高层不再强调gdp增长率,让我对袁剑的佩服又深了一层。但是,他居然说是为了避免成为“废墟”,这话好像太恐怖了点。这,大概是他在2013年之后不再发文的原因之一吧。
我在网上找到的报道袁剑最近的文章,是2017年5月份劳骏晶写的一篇《危言者袁剑:亲历改革三十年,「电视剧哪有现实精彩?」》。此文主要是结合《人民的名义》来说的,当时这部在南京取景的电视剧特别火,袁剑却一眼没看。有朋友跟他聊天,引用点李达康书记的段子,为表礼貌,袁剑装作听懂了。记者问他为什么没看,他回答说:“写电视剧的人,不会比我们知道的更多。”
《人民的名义》作者周梅森也是一个牛人,写过《人间正道》、《中国制造》、《绝对权力》、《至高利益》、《国家公诉》、《我主沉浮》、《人民的名义》等政治小说,而且都被改编成影视剧。但是作为资深媒体编辑、《中国证券市场批判》、《奇迹的黄昏》、《大拐点》等书作者的袁剑、尤其是江苏省委党校教授黄菡的丈夫,也有资格说出这样的话。
那么,搁笔好几年的袁剑现在在干什么呢?
他在看平行宇宙、量子力学、身心修炼方面的书,比如《幽灵般的超距作用》。越看,越发不相信有一个客观的外部世界。看来每个人对世界的看法都是主观的。这好像越来越接近王阳明的“心学”,或者笛卡尔的“我思故我在”。为了探索心灵的奥秘,他甚至尝试打坐了一年半,“我就是为了看看到底有什么神秘主义的东西。”,但是他自嘲慧根太浅,至今也没有见到释迦牟尼。
如果袁剑就此走上了柯云路的道路,恐怕会令很多人失望。 他现在除了“修炼”之外,就是在继续收集、整理资料,想写一本改革开放四十年的口述史,讲讲“老百姓怎么在宏大的宣言里被趋势引导的,权力怎么运作的”。
“这个故事真的是一部人间大剧啊。”
我翘首以待。我相信,很多人都翘首以待。
但是什么时候写出来,什么时候出版,我们就不知道了。
我震惊于袁剑的远见。因为对于2018年以及今后几年,我越想越觉得忧心忡忡。此时我拿起了《大拐点》,越看越震惊。一方面,我觉得他当时看得有点太远;另一方面,我又必须承认我不及他,于是我把他放在了本文的前半部分。
后半部分,当然想谈谈我对未来几年的看法。当然,仅限于经济。
按照时间和逻辑顺序,我有以下结论。
一、当今我国的三大矛盾,都极难解决。
第1大矛盾是收入差距,包括行业、行业内部、地区、以及城乡收入差距。
中国的行业收入差距始终在增加,比如金融系统,中高层管理者一年百万是常事,高层管理者基本上都是500万以上,这还没算各种灰色收入和股权。任泽平不久前跳槽到恒大,一年1500万。虽然他是顶级研究员,但不比他差多少的研究员和高级经理们,一年几十万、几百万都很正常。总的来看,网络(包括通信)、金融、医疗是中国目前三大高收入职业。
在同一个职业内部,不同层级、不同地区的收入差距也在扩大。同样的职业,在京沪深的工资可以是四线城市的十倍。这就是收入上的巨大差距,由此带来的矛盾也是巨大的。
从经济角度来看,这个问题很难解决。比如京沪深的一家人,一年的总收入可能在百万以上。而四线城市或农村的一家人,一年的收入可能只有几万元。吃吃喝喝,基本上就没了。所以一年下来,一二线城市居民的存款会爆发性增长,而小地方的居民存款可能很少。不让大城市的人在本市买房?他们可以到别的城市买房;不让他们在各个热门城市买房?他们多余的资金迟早会冲进各种投资和消费领域,抬高通胀。
可以这么说,只要中国有至少1%的人,他们的收入是别人的几十倍以上,以后中国必然是大通胀。而通胀会导致穷人入不敷出,于是国家还得投入巨额财政来补贴穷人,从而导致通胀的恶性循环。而掌握财富和权力的富人,又会给自己发更高的工资,从而继续恶性循环下去。
在经济范畴内,这是最严重的问题。怎么解决这个问题?很难很难。朝鲜是采用发行新币来解决:每个人只能拿旧币兑换一定数量的新币,多余的旧币只能作废,由此降低贫富差距。但问题是,这种做法顶多只能玩一次,而且对于货币信用是巨大打击。以前国民党先玩法币,再玩金圆券,也是类似的套路,第二次玩的时候最多只玩了两年。
第2大矛盾是中央和地方之间,这是借用了袁剑的成果,不再多说。
第3大矛盾是不同的文化和信仰之间。这个也不多说了,是贫富差距、文化差异、人口增减而带来的。我只能说:随着时间流逝,这个问题只会越来越严重。钱肯定越花越多,能不能解决还不知道。
那么,这三大矛盾有没有统一的解决办法呢?
有的,回归计划经济,消除人与人之间的差距,并且计划经济的指挥者是超级牛人。
但是改开已经快四十年了,怎么可能回归计划经济呢?
不过,大家也不要认为完全不可能。我们的楼市,难道不是在一步步回归计划吗?
国家要是想干,每个主要行业依次来一遍就行了,留下边边角角的相对不重要的行业让大家竞争,保留一些市场经济来充门面。谁敢说个“不”字?呵呵。
你问我的态度?我觉得,从超长期的角度来看,任何国家、民族和家族,都是盛极必衰、衰极必胜,或者分化组合,形成新的形态。以计划和市场经济来说,以民主和……来说,其实各有各的优点和缺点。从数学上看,市场经济、民主自由,哪怕再差,也不会很差,这是他们的好处。不过大家看看现在的西方白人,都已经弱智到毁灭自己文化的程度了,这说明这种制度有致命的软肋。
不多说了,本文谈的是经济。还是回到我国当今的三大矛盾,最终结果,无论是回归市场还是回归计划,都得靠大通胀解决。不过,目前这还不是当务之急,当务之急是去杠杆。
二、正式去杠杆是2017年10月份,未来几个月乃至更长时间,去杠杆将相当严厉。
从经济角度来看,正如袁剑所说,我们一直是在加杠杆。2008年以来,我们加杠杆的程度反而更大了。虽然中途也有减杠杆,但严厉程度远不能和90年代相比。
既然杠杆已经这么高,债务已经这么膨胀,在整个国家的身体还能吃得消的情况下,在反腐败的大背景下,为了尽量维持人民币汇率,就要尽量去杠杆。
但是我们去杠杆,能去到2008年的水平吗?别说2008年,恐怕就是2013年,也是不可能的。因为大家的杠杆早就上来了,各种成本和收入,也都上来了。所以,去杠杆必然会到一定程度而停止,只是现在我们很难把握这个程度。
因为,对抗去杠杆的有两种力量。一种是上文所说的,我国有至少1%的人收入很高,往往是发达地区的高收入行业,他们的收入会迅猛增加,以后迟早冲入社会。
第二种就是:...